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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人重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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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人重逢

溫時也從未想過,這個胡三元口中叛逆和新潮的貴人竟然會是他的二師弟——景元洲。

景元洲是南方一諸侯國皇室的太子,實際年齡比溫時還要大上半個月,就因為入朝溪山拜師時被溫時也誆騙在山下,晚了那麽一炷香的時間,就此成為了溫時也的師弟。

按理說這樣的開場,兩個人關系應該極度糟糕才對。

其實也是糟糕的,只是這樣的糟糕關系只持續了半個月,就發展成了更糟糕的狐朋狗友關系。

可以說幾乎朝溪山下所有的酒館和茶樓,都曾有兩人廝混的身影。

“溫、時、也。”

景元洲身穿暗紫色綢錦袍,手邊捏著一盞翠綠的瓷玉杯,擡頭桀驁地瞪著溫時也。

八年未見。

景元洲五官長得愈發成熟,但跟裴知予身上那種常年浸泡在權勢頂端的氣質不同。

景元洲貴為太子,卻沒有太子樣。身上反而還保留著當初剛入朝溪山時的嬌奢和欠打的吊兒郎當氣質。

“景師弟。”溫時也回應道,在景元洲面前沒什麽必要偽裝,他取下臉上面具,和那盤白炸春鵝一起放在桌上,然後拉開桌椅,坐在了景元洲對面。

景元洲一聲冷哼,“多年未見,你的教養可愈發好了。”

他著重咬了“好”這個字,抿了口茶道:“為了將你引出來見上一面,可真是比上青天還難。怎麽?裴知予那沒我這裏好呆吧?”

他著重用眼神掃視了這一桌的好菜,跟曾經一樣的臭顯擺樣。

溫時也無奈笑了笑,自顧自倒了一盞茶水,“師弟這些年智商見漲啊,還懂得用這招引我出來見面,只是你怎麽會這麽篤定,是我在尋此花?”

景元洲卻突然擲起一根筷子,狠狠地朝溫時也的骨關節射去。

溫時也陡然放下茶盞,“當啷”一聲,茶森*晚*整*理盞滾到桌下,由翠玉制成的筷子帶起一股勁風,擦過他指腹上的皮膚而過,“蹭”的一聲轟然紮進了墻壁裏。

溫時也回頭,墻壁轟然有了絲絲裂縫,帶血的筷子錚鳴地插在其間。

他搖頭笑了笑,用桌上的濕帕子將指腹上的鮮血擦幹凈,只是拿帕子的手卻抖得厲害,心底似乎壓了塊大石頭般喘不過氣。

其實他能猜到景元洲此次來尋他,絕不是善意。

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景元洲表面看起來游手好閑,但打心底比誰都希望在修真界幹出一番事業,對魔族自然是深惡痛絕。

只是即使明白,卻仍很難釋然。

就好像睡了很長的一覺,突然醒過來,身份卻已然和過去顛倒,過去的朋友和他反目成仇,而他的師尊已然不在人世。

“篤定?你怎麽還有臉問我這個問題?!”景元洲的語氣突然變得激憤,他喝下一口烈酒,冷嗤道:“這天下還有誰會尋遍宿魂花,除了心裏有愧、背叛師門的溫時也!還有誰會想要這宿魂花!?”

溫時也怔怔坐在椅子上。

縱使曾經他能和景元洲對罵三百回合,可此時對著景元洲泛紅的瞳孔,他卻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。

景元洲將酒盞摔在桌上,酒水潑灑在上好的綢緞上,“溫時也,這些年你戴著面具東躲西藏,就以為我找不到你了嗎?”

“怎麽?你以為你結交個什麽妹子,以她的名義尋宿魂花,就能躲過我景元洲的眼睛嗎?”

溫時也搖了搖頭,對於過往很多關於原主的問題,他都因為不確定不敢回答。

可面對景元洲的這個問題時,他內心深處似乎冒出來一個肯定答案。

他重新倒了盞酒水推到景元洲面前,“說真心的,這次要尋宿魂花是她,不是我。”

“你以前就鬼話連篇!我再不會信你了!”景元洲直接推開溫時也推過來的酒,瞳孔猩紅地瞪著他,“我早就派人試過你妹妹了,雖然她說尋宿魂花是自己所求,但宿魂花的作用卻是你告訴她的!”

“你從前就狡猾至極——”

“等一下。”溫時也打斷道:“你找人試過她了?你知道她現在遇害了嗎?”

“這話你有臉問我?她遇害難道不是你做的?現在全修真界都知道,就只有裴知予那個軟貨還要查明真相,現在竟然還心大到把你放出來!”

“不是我。”溫時也道:“皓月宗查出來褚曉霜在星月樓得到宿魂花消息,孤身一人進了羅剎市,就此下落不明。”

“你什麽意思?你覺得是我害了她嗎?!”景元洲突然站起來,“我是秘密約了她在星月樓見面,向她透露了點宿魂花的消息,但從沒有說過宿魂花是在羅剎市,我是讓她來南方找我!”

可對上溫時也毫不心虛的眼神,景元洲一招手,對身邊候著的侍衛道:“快!去把杜舟叫進來,這事是他辦的!”

那侍衛連忙出去。

景元洲交代完,又重新坐回椅子上睨著溫時也,看了眼白炸春鵝,冷笑道:“師兄,也就只有你這種謊話連篇的人,才配得上這地瓜味的白炸春鵝。”

溫時也輕笑一聲,把剛放進嘴裏的地瓜咽下去,“味道不錯。”

景元洲咬牙切齒地站起來,正要繼續冷嘲熱諷,雅間外突然傳來一陣利刃出鞘的聲音,胡三元驚呼求饒的叫聲傳入了雅間內兩人的耳朵裏。

景元洲臉色劇變。

溫時也直接摔下筷子,從袖裏掏出一片孔雀翎,紅色身影如一道火刃般卷了出去。

瞬息之間,守在門外的三四十名的修者此時全部倒伏在長廊上,個個昏迷不醒。

溫時也捏緊了手中的孔雀翎。

景元洲身份尊貴,即便他沒有爭褚之心,但皇室派出來保護他的人又豈非等閑之輩?

“救我啊!溫公子!快救救我啊!”

走廊遠處傳來胡三元呼救的聲音。

溫時也轉眸望去,只見一個穿著黑色侍衛服飾,臉上蒙著黑紗的男人拖著胡三元的衣領要將他從九樓重重摔下去。

景元洲彼時剛沖出來,看見一片狼藉的長廊,氣得怒吼出聲,“杜舟!你都幹了些什麽?!”

溫時也拋出孔雀翎,火紅色羽毛在空中燃燒綻放,化作一把美輪美奐的紅色彎刀。

他躍身接下,彎刀在空中劃出淩冽氣流,錚亮的刀身映照出一雙昳麗多姿的桃花眼,右眼瞼下的那顆紅痣艷麗灼人。

“唰”的一聲,溫時也擲起彎刀朝杜舟襲了過去,他像一團燃燒的紅色火焰,讓景元洲看得幾乎迷了眼。

雖然當年他對溫時也這個狐朋狗友頗有怨言,也十分看不上。

可每次這個狐朋狗友在訓練場上手握彎刀斬殺妖獸的模樣,仍是能驚艷在場的每一個人。

“楞著幹什麽?景元洲,雖然你厭惡我,但我們現在是不是該短暫合作一下?”

溫時也回過頭來,對景元洲道。

景元洲冷哼一聲,“本王發過誓,我永不會和你合作!”

他話是這樣說,但青紫色的身影已經追隨著溫時也而去,祥雲劍出鞘,昏暗的長廊頓時銀光四射。

如同過去在朝溪山每一次合作,溫時也手握彎刀,縱身一躍,身姿欣長立在九樓扶手上,堵住了杜舟的去路,景元洲手持祥雲劍,一臉不虞地堵在杜舟的後方。

黑紗遮住了杜舟大半張臉,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。

但溫時也卻似乎能想象到,杜舟此時一定一臉平靜,畢竟能在頃刻之間就放倒景元洲三四十精良護衛,修為恐怕已入臻鏡。

“幹什麽?還不快動手!”

景元洲吼道。

溫時也回過神來,再次拋出一片孔雀翎,體內虛空的修為,在短時間內被填補,源源不絕的靈力順著他的四肢百骸流動。

杜舟卻沒想和他應戰,他將手裏哇哇亂叫的胡三元丟在原地,身影如魅影般躲開溫時也的彎刀,找準時機要從兩人的前後夾擊中逃出去。

景元洲祥雲劍一掃,冷嗤道:“要逃?杜舟?你知道欺騙本王的下場是什麽?”

祥雲劍劍意淩人。

杜舟根本躲不開,他轉身接了這道劍意,溫時也手握彎刀跟上。

三道身影在星月樓上方打得不可開交,磅礴的靈力四射,所到之處皆是一片狼藉。

坐在下方大廳玩樂的客人們頓時害怕的尖叫散開。

溫時也應對的很是吃力,打鬥全靠孔雀翎助力。

他靈根已毀,後來修習的魔功,肯定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使出來,否則會給他招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。

可幾招下來,他發現杜舟似乎對他刻意留情,以‘杜舟’的實力要殺現在的他簡直易如反掌。

反倒是修為強盛的景元洲,已經受不了不少傷。

在和杜舟擦肩而過的間隙,溫時也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,道:“你抓走她,是為了她的體質?”

他這番話只是試探。

可杜舟的身形一怔,讓溫時也幾乎坐實了猜想。

杜舟確實是為天靈之體而來。

而現在對他留情,恐怕也是為了他體內靈根。

因為若是人死了,這靈根不也就沒了嗎?

只是這人不知道,他的靈根早就毀了,孔雀翎只能短暫的維持一些他靈根還在的錯覺。

溫時也勾唇一笑,趁杜舟分神間隙,手上彎刀銀光乍現,如游龍般朝杜舟胸口掃蕩而去。

雖然他修為不如杜舟,但當初在學堂時他之所以用刀,就是因為他速度夠快,能隨時突襲敵人,打得人毫無反抗之力。

杜舟猝不及防,他側身躲開彎刀,但淩冽的刀意震得摔在他九樓扶手上。

他扶胸站起,可突然“哐當”一聲,一枚古樸的玉佩從他衣服裏落了出來。

杜舟重重喘息一聲,看了眼空中手握彎刀的溫時也,連忙彎下腰去撿。

景元洲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,他握著祥雲劍直朝杜舟胸口刺去。

意料之外的,祥雲劍“哧”的一聲刺入了杜舟胸膛,鮮血滴答落在地上,染紅了雪白的祥雲劍。

景元洲和溫時也皆都面露驚訝。

杜舟完全有能力躲過這一劍,可他竟然沒躲,只是為了撿一塊玉佩?

景元洲自然不會深究對方為何沒躲,他向來對欺騙他的人沒有好感,頓時祥雲劍更往杜舟胸膛刺了幾分,靈力震開杜舟面上黑紗,露出來的卻是一張陌生的臉。

景元洲怒道:“你不是杜舟!真正的杜舟去哪了?”

‘杜舟’冷嗤一聲,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很愚蠢。

景元洲繼續追問道:“你為何冒充‘杜舟’向褚曉霜傳達錯誤消息?又為何把她引去羅剎市?!她現在人又在哪?!”

‘杜舟’沒理會,只是看了眼溫時也,流轉的眼神似乎在傳達只有兩人知曉的消息。

那便是褚曉霜的天靈之體的體質。

景元洲看兩人眉來眼去一肚子火,又是一身吼,“說!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你!”

“殺了我?”‘杜舟’一聲冷笑,而後一手快速拾起地上的玉佩,另一手握住祥雲劍,“哧”的一聲,滿是鮮紅的劍被他拔了出來。

他閉上眼睛,磅礴的靈力在四周流轉,昏暗的長廊突起一陣陰風。

景元洲仍握著劍和‘杜舟’對峙,他虎口被震出鮮血,‘杜舟’的威壓順著劍身向他襲來。

他轉眸,卻看見溫時也氣定神閑站在一邊圍觀,纖長白皙的手把玩著一片黃綠色的孔雀翎。

景元洲氣得嗓子冒煙,“溫時也!你還不快過來幫忙!你看不出來他現在要逃跑嗎?!”

溫時也笑道:“當然看得出。可是師弟,師尊曾經教過,鬥轉星移一旦啟動,就算是昆侖仙師來了都無力回天。”

“我們又何必白費力氣呢?”

“你還有臉提師尊!”景元洲破口大罵,但溫時也說的又是事實。

鬥轉星移是一種極為恐怖的瞬移術法,發動之後,發動人能在瞬息之間瞬移到萬裏之外,就算他長了翅膀都追不回來。

可他不甘心。

他明明是過來下溫時也臉面的,結果到頭來,讓九淵各大世家都在關註的褚曉霜失蹤案,他竟然成了那個間接促成人。

突然,“轟”的一聲,陰風向‘杜舟’聚攏過來,‘杜舟’坐在陰暗角落裏,他毫不在乎胸口洶湧而出的血,只是在消失前的最後一秒睜開眼,深深地看了溫時也一眼。

景元洲揮舞著劍,尋著那團消失的虛影而去,臂彎突然被一節溫熱的掌心握住。

“別追了,他會回來的。”

景元洲回眸,溫時也身著白衣,站在星月樓頂橙黃色的燈籠前,熟悉的桃花眼帶笑望著他。

景元洲避開溫時也的眼神,甩開溫時也的手,語氣不自然道:“你怎麽那麽肯定?”

溫時也攤開手,剛剛‘杜舟’掉落的那塊古樸玉佩此刻就靜靜躺在他手心。

“他很在意這個玉佩。剛剛你刺他一劍時,我用孔雀翎幻形了一塊,跟地上那一枚換掉了。”

“孔雀翎的幻形能維持三天,等三天後他就會自己送上門來了。”

溫時也說這話時還隱隱有些小得意,尾音上揚,像過去那般跟景元洲分享喜悅。

景元洲下意識拍著溫時也的肩,笑得不能自己,“溫時也,還得是你啊,這招偷星換月就算是裴知予來了,都很難是你的對手——”

可很快他的動作僵住,像碰到病毒般收回手,冷聲冷氣道:“呵,溫時也,果然只有你能想出這麽陰損的招數來!”

溫時也臉上的笑意怔住,像被某種東西打回原型。

景元洲垂在身側的手指捏得發青,繼續冷聲冷氣道:“剛剛‘杜舟’跟你眉來眼去,你們在傳達些什麽我不知道的東西。”

溫時也低下頭,摸了摸鼻子想了想道:“師弟……他可能是看我長得比較好看吧。”

“……”景元洲氣得臉紅。

“溫時也!你少在我面前不要臉!你們到底再傳達什麽?!”

溫時也捂唇笑,“就是看我長得好看唄,你怎麽就不相信呢?”

天靈之體這事師尊之前就瞞著所有人,現在褚曉霜又遇險,說明這事真的很危險,他絕不可能讓景元洲卷入此事中。

景元洲嗤了一聲,“好,你嘴硬你不說。”

“溫時也,你想要宿魂花對吧?跟我來。”

兩人又轉身回了雅間,將星月樓各色各樣的慌張聲關在門外。

景元洲拿出一個匣子擺放在桌子中央,“花在這,你拿走。”

溫時也端詳著匣子四周散發著奇異的藍光,“景元洲,我能相信你嗎?”

景元洲抱胸冷笑一聲,“一個滿嘴謊話的人的信任又值多少錢?”

溫時也笑了笑。

景元洲還真是以前那性子,就算要下毒,那也不藏著掖著,就這麽坦蕩到理所當然。

這應當也就是景元洲那套——你欠我幾分,那就必須要還我幾分的處事理論。

而他當初叛出正道,獨身入魔域的行為,足以讓景元洲嘗到了被背叛的滋味。

溫時也深吸一口氣,“好,那師兄便信你一回。”

他朝匣子伸出手,景元洲的眼神移了過來,緊抿著唇,竟比溫時也還要緊張。

溫時也的手卻突然停住,看著景元洲的眼睛道:“在觸碰這個匣子前,我要問你一個問題。”

“當年朝溪山那場大火是怎麽回事?師尊他——”

誰知,景元洲緊張的表情瞬間變得猙獰起來,眼底突然湧現出無盡的恨意,不等溫時也自己觸上去,他就率先伸手將溫時也的手壓在了匣子上。

奇異藍光結成封印包裹住溫時也全身,一陣電擊般的痛感席卷溫時也全身。

景元洲站在結界外,冷冷看著溫時也,“當年發生了什麽?想必這世上沒人比你更清楚,你現在跑來問我,是要告訴我你失憶了嗎?”

溫時也瞳孔睜大,藍光結成的封印一點點包裹住他的全身,逐漸收緊,他的呼吸在一點點流逝,怪異的毒素在他體內游走。

景元洲一刀插在那道白炸春鵝上,近乎殘忍看著他——

“我找你這麽多年,就希望有一天能親手殺了你。”

“裴知予能放你出來,我可就沒這麽好心了。”

“師兄,好好上路吧,也算是最後給師尊盡一份孝心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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